17歲那年,我考上了全縣最好的高中,我把通知書捧給父親看,父親不識字,可一看那紅的大印,臉上便溢滿了笑容。那天晚上,父親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。我知道父親在為我的學費發愁。上高中了,要離開家,離開大山,到縣城去上學,吃住在學校,肯定費錢。恰巧第二天,縣城的一個親戚到我家來,他對父親說他要到外地去,讓我和父親去他家住,還說在縣城,養豬能賣好價錢,建議父親養幾頭豬。
父親聽后非常高興。開學前幾天我和父親來到縣城,幫著父親修起了豬舍,賣了豬崽,一切都很順利?韶i長大了,家里的飼料不夠吃,想買飼料又沒錢,父親整天憂心忡忡。有一天,我發現學校的食堂門口放著兩只大缸,不少同學把剩菜剩飯往里倒。我心里一亮,用這些剩菜剩飯喂豬肯定沒問題。征得食堂管理人員的同意后,我匆匆跑回家告訴了父親,父親樂得直拍我的肩膀。這以后,父親每天都樂呵呵地挑著桶到學校收拾那些剩菜剩飯。父親的衣服又破又臟,受傷積滿污濁,很快,他就成了同學們談論和取笑的對象。
雖然同學們不知道他就是我的父親,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;氐郊,我生氣地對父親說:“以后你別去我們學校了,同學知道你是我父親會笑話我的……”父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,沉默了好久,才嘆了口氣:“我還是去吧,不與你說話就是了。”后來,有好幾次在學校里碰到父親,我本想上去打招呼,可他卻遠遠的繞開了。又一次期末考試,我考了全年級第一名。班里要對前十名的同學進行表彰,并要求每個人的家長都要參加。
我心里緊張得要命,心想,同學們要是知道那個臟兮兮的、收拾剩菜剩飯的農民就是我父親,肯定會嘲笑我。而讓我竊喜的是一向身體很好的父親,這兩天剛好患上了感冒,回到家,我與父親“商量”:“爹,你這兩天不正是感嘛,就別去了,我已告訴老師你生病了。”父親低著頭,只有手里的煙在沉默中微微地顫抖著,苦澀辛辣的煙霧籠了整個屋子。父親最終什么都沒說。第二天,天氣異常寒冷,雪也下得很大。
教室里的座談會的氣氛非常熱烈,我卻心亂如麻,老師和家長們得談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,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。突然,教師的后窗上一個熟悉的臉龐闖進了我的視野,他的頭發、棉襖上已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積雪。啊,是父親!他就站在窗外,入神地聆聽著大家的講話。我的心一陣緊縮,淚水不由自主的涌了出來。我不顧一切的沖出教室,想把父親拽進來,高聲地對大家說:這就是我爹!
然而就在我沖出教室的時候,父親已轉身匆匆離去,那壯實而微駝的背影漸漸在學校門口消失。三年后,我考上了大學。父親依然天天在學校收拾那些剩菜剩飯,只是臉上多了幾分喜氣。他來信說:“娃,今年我想多養幾頭豬,你雖上了大學,可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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