佳作賞析《江冷樓前水》（四）

　　接著講《閱江樓記》的下一段：

　　彼臨春、結綺，非弗華矣；齊云、落星，非不高矣。不過樂管弦之淫響、藏燕趙之艷姬。一旋踵間而感慨系之，臣不知其為何說也。雖然，長江發源岷山，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，白涌碧翻，六朝之時，往往倚之為天塹。今則南北一家，視為安流，無所事乎戰爭矣。然則，果誰之力歟？逢掖之士，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，當思帝德如天，蕩蕩難名，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。忠君報上之心，其有不油然而興者耶？

　　上一段寫的是閱江樓在建造時所賦予的文化意義。從文章寫作的角度講，這一段進一步闡明了這種文化意義，同時，也是對第一自然段的呼應。在第一自然段中，主要寫“自六朝迄于南唐，類皆偏據一方，無以應山川之王氣。”，大體意思是：從六朝到南唐，雖然不少王朝在這里建都，但那些帝王大多數屬于“小癟三”之流，德不配位，不能與這里的山川之靈秀相配，更不能與我當今大明皇帝相比。同時，我們要再三地提醒大家，在分析《閱江樓記》的過程中，要與張恨水的《江冷樓前水》相契合來理解。

　　彼臨春、結綺，非弗華矣；齊云、落星，非不高矣。不過樂管弦之淫響、藏燕趙之艷姬。

　　這里，我們先來了解古時四大名樓臨春樓、結綺樓、齊云樓、落星樓的建造背景。臨春樓、結綺樓是南朝陳后主建造的；齊云樓是唐朝建造的；落星樓建于三國時的吳國；總之，都是前朝的或是先朝的名樓。本段的這兩句話的意思是：臨春樓、結綺樓，不是不華麗；齊云樓、落星樓，不是不高險，但這些樓只是用來演奏糜糜之音的地方，只不過是用來藏匿燕趙的艷麗美女的地方，所以這樣的地方“一旋踵間而感慨系之，臣不知其為何說也”——在轉瞬之間就國亡樓毀，讓人嘆息，我都不知這些樓有什么好說的。言外之意大體是：這樣的樓，不管是其功用，還是其寓有的精神內涵，怎么能跟當今我皇要建造的閱江樓相比呢？

　　由此，再說一點題外話。我們看過去古人起的樓名，都有著濃郁的文學品味和藝術色彩。臨春樓，登上此樓“春色滿園關不住”。結綺樓，華麗、美艷，這個“綺”怎么理解呢？可通過蘇軾的一句詞“轉朱閣，低綺戶，照無眠”來理解。這句詞的大體意思是：皎月靜靜地轉入紅閣樓，低斜照入美麗的紙窗內，照著無法入眠的人。這個“綺”，有著美艷、華麗的意思。再看齊云樓與落星樓，這兩個樓名有著很高的境界：白天，樓與云一樣高，所以叫齊云；晚上，好像可以夠著星星，所以叫落星。樓名起得很大氣，也很有意境。另外也可通過李白的一句詩“危樓高百尺，手可摘星辰。不敢高聲語，恐驚天上人”來領會。

　　接著往下：

　　雖然，長江發源岷山，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，白涌碧翻，六朝之時，往往倚之為天塹。

　　古語的“雖然”（即上文的“雖然”），跟現在的“雖然”不是一個意思——古語的“雖然”有兩層意思：“雖”是雖然，“然”是如此。所以準確地翻譯，是“雖然如此”，或者說是“雖然這樣”。長江發源岷山，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——長江發源于岷山，像蛇一樣地逶迤七千多里后匯入海，白浪翻滾，洶涌激蕩。在六朝時，長江也常常用來作為軍事上的天塹，防守的壕溝。

　　我們知道三國時期，吳國與魏國主要集中在赤壁地區，他們的天然防線是長江。當年在解放戰爭中，長江也是一個軍事上的天塹。毛主席有一首詩可以體現：

　　七律·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

　　（一九四九年四月）

　　鐘山風雨起蒼黃，百萬雄師過大江。

　　虎踞龍盤今勝昔，天翻地覆慨而慷。

　　宜將勝勇追窮寇，不可沽名學霸王。

　　天若有情天亦老，人間正道是滄桑。

　　同期，毛主席還寫過一個社論，叫《打過長江去，解放全中國》。所以在本文中，講到長江“往往倚之為天塹”——這不是一時一朝，而是從古至今皆是。在此，作者話鋒一轉：今則南北一家，視為安流，無所事乎戰爭矣。——而當今，江南與江北已變成一家，長江不再稱作軍事上的天塹，而改稱為“安流”，在戰爭中、軍事上沒有用處了。

　　然則，果誰之力歟？逢掖之士，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，當思帝德如天，蕩蕩難名，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。

　　然則，果誰之力歟？——然而，這是誰的功德呢？逢掖之士，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，當思帝德如天，——穿著寬大衣服的人（意指讀書人、有文化的人、有思想的人），登上這座樓，往下看一看平靜的江面，該當好好想一想，這功德是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”的啊！這個功德比天高，比海深。蕩蕩難名，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。——皇恩浩蕩，難以言表，可以說，這樣的功德與大禹的功德相同，沒有窮盡。

　　我們知道，大禹治水之后，畫九州而定中國，首次確立了中國的版圖，在中國的歷史上也算是有了一個統一的國家。所以這里講明太祖朱元璋滅掉元朝，建立明朝，統一中國的這個功德與大禹相比，是有意義的。

　　忠君報上之心，其有不油然而興者耶？臣不敏，奉旨撰記。欲上推宵旰圖治之切者，勒諸貞珉。他若留連光景之辭，皆略而不陳，懼褻也。——由于我皇德建名立，功德無量，堪比大禹，無限無極，所以各位來賓、各位代表、各位大臣，你們上了這座樓，看到這么美好的江山，忠于皇上，報答皇上的心，怎么不油然而生呢？

　　臣不敏，奉旨撰記。欲上推宵旰圖治之切者，勒諸貞珉——“我”，不是很聰明，沒有什么才干，只是奉皇帝的旨意寫這個樓記，只是想把皇上日夜辛勞，勵精圖治的功業，刻在碑石上。“宵旰”，出自一個成語，即“宵衣旰食”。意思是：早上，天還沒亮就穿起衣來，時間晚了才吃飯。形容為處理朝政而辛勤地工作。“勒諸貞珉”——我們在前面講過《千字文》里有一句話：勒碑刻銘。在石頭上刻字，叫“勒”；在金屬上刻字叫“刻”。“貞珉”，是石頭的美稱。

　　他若留連光景之辭，皆略而不陳，懼褻也。——所以在“我”寫的這個樓記里，關于風光美景的詞句，就不多寫了，就略去了。因為這些東西跟我皇萬歲的功德比起來，不足一談，如果還要去寫那些風光景致的句子，怕會輕慢、褻瀆了建造這座樓的本意啊。

　　以上，就是我們對《閱江樓記》的一個簡單的講解。從文學性上講，本文確實有獨到之處。——沒有從樓外的青山麗水來寫這座樓的偉岸挺拔，而是從建樓的精神出發，從開國建業的政治主張出發，為這座樓打上了人文的氣質。同時，我們從理解張恨水的文章出發，理解了本文的背景、本文的涵義，會更有助于我們去理解張恨水的《江冷樓前水》的深意。希望大家好好地預習《江冷樓前水》，想必會有不小的收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