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暑是一年中最熱的時(shí)候。早早地,人們就乘著畫舫或是搖著小船,躲到蓮葉無邊的荷花蕩中,去避暑—吹著清風(fēng),扯著閑話,剝著蓮蓬,聽著遠(yuǎn)處的歌謠:“采蓮南塘秋,蓮花過人頭。低頭弄蓮子,蓮子清如水。”
當(dāng)歌聲渺不可聞了,聽歌的人已醉倒在船頭。“游罷睡一覺,覺來茶一甌。”大半天的時(shí)光就這般懶懶地消磨了。中國人自古以來對(duì)于蓮花,就有著一種癡狂的愛。唐朝的周敦頤愛它的“出淤泥而不染”;屈原甚至要用他來做自己的衣裳:“制菱荷以為衣兮,集芙蓉以為裳。”相當(dāng)多的人,竟整日廝守著荷花,到天黑了也不回去。遠(yuǎn)處的畫舫上漸漸亮起了燈火,幾聲蕭鼓后,“杜麗娘”或是“崔鶯鶯”的吟唱便徹夜地隨著波光上的螢火蟲,裊裊地朝墨黑的天邊飛去。
傍晚的池塘邊上,聚集了三三兩兩的頑童。他們?cè)邙喌皻ど袭嬌喜噬聂~,把捉來的螢火蟲裝在里面,提著它追逐廝打,呼喊嬉戲。也有大一些的學(xué)童,熱得睡不著了,學(xué)“車胤囊螢”,用袋子裝了許多螢火蟲,掛在書桌上,擺出要熬夜苦讀的樣子。
在夏夜用螢火蟲營造氣氛氣魄最大的要算隋場(chǎng)帝。他讓人用大袋子捉來螢火蟲,放飛在景華宮。到了晚上,滿山谷的流螢閃爍飛舞,燦若星辰。
然而僅僅是玩鬧并不能消署,人們?yōu)榱藳隹炜伤闶琴M(fèi)盡了心機(jī)。有的官宦人家,在近水的花園里蓋起一座涼亭,用水車把水引到?jīng)鐾さ捻斏希鞑煌#谕ぷ拥乃闹苄纬伤煟嗽谄渲校匀皇乔鍥鰫芤狻S绣X的人家呢,會(huì)在院子里搭起涼棚,在地下挖上幾口井,再在井上鋪上竹器,在這里聊天或是睡覺,快活得很。至于普通百姓,打個(gè)赤膊,搖一把芭蕉扇,到晚上,左鄰右舍聚到一塊,說幾段狐仙鬼怪的故事,人人嚇出一身冷汗,倒也自得其樂。
大暑要是再遇上大旱,人們就更要忙亂了。有的村子從廟里請(qǐng)出火神,用方桌抬出去游行,到哪家門口,哪家就要在火神的頭上潑一盆冷水。還有村子是把泥做的龍王放到烈日底下去曬,等他受不了,自然會(huì)降下雨來。
更令人吃驚的,竟有村民給狗穿上衣服,戴上帽子,放在嬰兒車上,推出來游鄉(xiāng)。人們看到這滑稽樣子,都忍不住會(huì)哈哈大笑。“人笑狗就笑,狗笑天就陰,天陰就下雨。”—村民們這樣說。
因?yàn)槭⑾亩嘁卟。恍┑胤接兴汀按笫畲钡牧?xí)俗。
在大暑這一天,扎上一條真船一般的紙船,船上桌椅儼然,杯盞俱全。再把“五圣”請(qǐng)上船—也是紙?jiān)模逦晃辽瘛?/p>
然后用木筏載著,敲鑼打鼓,護(hù)送到出海口,一把火燒掉。
這把瘟神和酷暑一起送走的場(chǎng)面是極其壯大的,動(dòng)輒有十幾萬人參與。
如此忙碌,還是消除不了烈日底下人們的煩躁,于是人們又做起了吃仙人草當(dāng)神仙的夢(mèng)。民諺說:“六月大暑吃仙草,活如神仙不會(huì)老。”仙人草是一種只生在南方,有著淡淡甜味的草,能夠清暑解熱。《本草綱目》上說它能治丹毒。但畢竟不是仙草,吃了也成不了神仙。倒是莊子在《逍遙游》里,說到有這樣一位仙子,不怕熱。
他說,在藐姑射之山上,有一位神人,她肌膚若冰雪,綽約若處子,即使金石都要熔化了,大山和土地都要燒焦了,她也不覺得熱。因?yàn)樗睦锇捕ㄆ届o。
對(duì)于我們平常之人,大暑其實(shí)就是某一段艱難的困境。
《大學(xué)》中說:“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靜,靜而后能安。”
心靜自然涼。人如果內(nèi)心安定了,就不覺得艱難了。佛家說“戒、定、慧”,講究“禪定”功夫,也是說這個(gè)道理。不過,要做到“定”,怕是很不容易。真要到那個(gè)境界,不用說炎炎酷暑,就是生老病死也不在話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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