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姥爺十分和藹,他的眼睛平靜而深邃,如同一汪潭水,那么清澈安詳。他的耳朵上總是帶著一個肉色的助聽器,他只能通過助聽器來傾聽世界微弱的聲音。
當家人坐在一起吃飯,歡聲笑語時,姥爺默默地坐在一旁,沉默不語,平靜地看著大家,眼神中帶著一絲渴望與無奈。當因耳背聽不見那被按爛的門鈴聲,遲遲才開門被姥姥責備時,他只是不甘地搖搖頭,嘆一口氣,轉身離去。
至于姥爺為什么耳聾,我只在一次他與友人少有的談話中聽得的。他年輕時參軍,當炮手,因為常聽那震耳欲聾的炮聲落下的毛病。從他說話時,堅定的眼神中,我絲毫看不出他后悔,而是充滿自信與驕傲。
姥爺家住在一層,屋后有一個小院子。姥爺把那里種滿了花花草草,閑暇無事經(jīng)常來院子里打理花草,與花草進行心靈溝通。一次姥爺在給植物澆水時,我站在陽臺上向窗外看,只見樓上的王姥姥步履蹣跚地從花園外面路過,喊道:“老凌(姥爺?shù)拿?你這種的是什么花?”盡管她已很大聲了,可姥爺仍是沒有聽見,繼續(xù)打理著花草。“這死老聾子!”她拋下一句刺耳的話轉身離開。聽到這里,我心中的怒火訊速地燃燒起來,心中憤憤不平地想:“這是什么素質(zhì)啊,生理上的疾病難道我姥爺不想克服嗎?”看著姥爺彎下腰,滿頭銀發(fā)的背影,我心中不禁升起一種可敬之心。難道姥爺并不知道別人對他的想法嗎?不,我想當他看見別人滿臉的不耐煩和厭惡時,他一定知道。他的心里一定也有著不公和憤怒。但他內(nèi)心的堅強讓他忍了下來,是他的堅強讓他從不在別人面前抱怨一句話。同時,也是他的堅強讓他這樣一片無聲和無情的世界中頑強地活了下來。他并不是不在乎別人煩躁的眼神,而是他的堅強幫他抵擋了一面。
今后的姥爺將助聽器摘了下來。因為醫(yī)生告訴他:他的聽力靠助聽器幾乎是沒有什么用了。姥爺摘下助聽器的那一天,雖然表面顯得十分平靜,但從他那暗淡無光的眼神中,我看出了他的傷心與無奈。可他仍像往常一樣,修理著他的草,澆灌著他的花。
耳聾,就如一座不見天日的囚室,牢牢地困住他;就像一扇拉了簾幕的窗,無情地將他隔離了。可他卻在這樣的世界里,活出了自己精彩。而他的精彩靠的就是平淡而又富有深意的“堅強”二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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