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鄉是什么?
住在深圳的表姐聽到在西安長大的我沒去過黃帝陵、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、陜西省圖書館等之后,一臉驚訝地看著我。
我朝她笑笑,卻不知道該說什么,像是很多復雜的情感一下子從心口涌上來堵住了喉嚨,張了張嘴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。
因為西安在我心里,根本不是黃帝陵、兵馬俑博物館還有省圖。而我也并不像是西安的某一個部分,我更多的時候只是走過它,欣賞它的華美,收藏它的厚重,最后把這些全部變成我的所有記憶。
走過長安,我看見金色的殘陽斜斜地照著漢長安城遺址上殘破的老房子,老舊的磚木變得虛幻而美麗,沒有主人的波斯貓優雅地從房梁上走過,它一身純正的白毛變成了和它右眼一樣的琥珀色。而那些射進它深藍色左眼的光線,則像是沉入海底的陽光一樣,變得溫柔而深沉,一觸即散。
走過長安,我看見友誼西路兩邊巨大的法國梧桐,一到夏天它們的枝葉就可以把整條街都覆蓋住。年幼的孩子在樹蔭下踩著那些微微搖動的圓形光點,空氣中飄浮著微不可見的柔和絲線,纏繞了每個人亮晶晶的眸子。
走過長安,我聽見淅淅瀝瀝下起來就沒完的小雨,它們滴落在大雁塔邊,滴落在鐘鼓樓上,滴落在長安人心底。我們總是在這樣壓抑的天氣里胡亂悲傷,也經常在這樣的天氣偷偷快樂。雨水淋濕了我們墨色的瞳孔,所以每個人的眼眸看起來都濕漉漉的,沒人分得清那是水汽還是淚滴。
就像你說的,這是塵世。
走過長安,在明代寬闊的城墻上我遇見突至的大雨,夾雜著空氣中巨大的嗡鳴聲,還有隔壁少年日日夜夜的歌聲,順著黑暗冰冷的古城墻,流進了我滿是新鮮油墨味道的青春,變得水汽朦朧,似夢似幻,好不真實,它忽忽地來,又忽忽地去了,丟給我一個真實的荒誕的青春,在看不見的傷口處發芽,開出綺麗的花。
走過長安,我打翻了一地流年,找到了曾經的天真無邪,那時年少;走過長安,我碰碎了滿墻陽光,看到了歷史經久不散,墨香如初;走過長安,我撞落了整瓶的記憶,換得了此生的心之所歸,謂之故鄉。
走過長安,走過故鄉,我什么都無法帶走,包括記憶,它們藏在暮鼓晨鐘的繚繞聲中,藏在青磚黑瓦的壁壘之中,或許經年之后,它們會帶著我,成為長安的一個細枝末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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