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二那年,烈日炎炎,父親穿著一雙沾有泥的帆布鞋,懷中緊緊地抱著一件厚重的衣服,好像里面包裹著生命中最重要的物件,所以走起路來十分謹慎,小心翼翼地走在校園側面的林蔭道上,望著拐角邊的住處,又慢慢加快了腳步。
我的父親初中文化,是一位偉大的農民。他的臉是古銅色的,這也是歲月留給他的印記.父親的眼睛總是很有神,而且目光很和藹,黝黑的膚色顯得格外健康,經常在田間勞作也造就健碩的身軀。如果你是第一遇見他的人,很難想象他曾是一位上過初中的知識分子,在他那個年代,上過初中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,我的姑姑們也就是父親的姐妹,甚至從未踏進學堂讀書,父親也是他們兄弟幾人之中學問最高的人,家中貧困,父親輟學,娶妻生子,一聲嬰啼,劃破長空,我便來到這人世間。
打我記事起,我望的就比父親更遠,站的也比父親更高,我經常由于害怕小手緊緊地抓住父親濃密的頭發,但同時又催促他可以跑的快點,騎在父親的肩上,享受迎面的清風,拂過我和父親的臉頰,媽媽被我們遠遠地甩在后面,不停的說:“孩他爸,慢點,注意安全”,讓媽媽望著我和父親漸漸遠去的背影,這是我童年時最大的快樂。
在我讀小學期間,父母外出打工,臨行前,他們來學校找我告別,帶了大包小包的行李風塵仆仆地站在我班級門口,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都聚焦在這對來自農村的夫妻,紛紛小聲嘀咕著“這是誰的父母呀!”。這讓本就內向靦腆的我一剎那不知所措,自卑,害怕,討厭,人類擁有的所有復雜情感如滔滔不絕的江水般瞬息間涌上心間。媽媽抱了抱我,輕輕吻我的額頭。父親從包里翻找東西說:“給你錢”。媽媽接過繡滿牡丹花的手絹,從里拿出一些錢交到我的手上。囑咐我多買點吃的,媽媽說了好多關切的話,我已記憶模糊,只記得父親的三個字“給你錢”。下課鈴聲響起,學生們宛如決堤的洪水從各個班級涌出,父親他們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,走了幾步,回過頭看見我,說:“進教室吧,我們走了”,直到父親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拐角處,我便進教室趴在桌子上,雙手緊握媽媽給的愛,眼淚濕潤了衣袖。
伴隨中考的落幕,我很快拿到我的成績單,我望著父親在田間勞作的背影,我開始悔恨我自己,悔恨自己的不懂事和無知,父親走來,看看了分數條又看了看我。父親眉頭緊皺陷入沉思,似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孩子該有的成績。最后父母花錢托關系找人,讓我繼續讀高中。高二那年的我身體不適,父親第一次來學校,懷中緊緊地抱著一件厚重的衣服,里面包裹著他最愛的吃的豬蹄煲湯,為了給我補補身子,他從鄉下趕到城里,望著他腳上的一雙沾有泥巴的帆布鞋,仿佛告訴我說:“你的家里正值農忙時分,你的爸爸非常掛念你的身體,他雖不善言辭,但會用行動表達對你的愛”。我接過父親懷中包裹的“厚重的愛”,他便轉身離去,望著父親緩緩遠去的背影,我竟無語凝噎,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視線,忍不住眼淚就流了下來,直到那一刻,我讀懂了父親的背影,對著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深深地鞠下一個躬。
我沒什么特別的,這一點我是肯定的。我是一個平凡的人,有平凡的思想,過著平凡的生活。實際上,影響、改變并定義我人生的事件很多,一封來自遠方朋友的信件,我讀過的書中的一段話,看過的一部電影,老者的一席話,對酒當歌的朋友,和家人的一次溫馨聚餐,或邂逅許久未見的同學,它們都會或多或少地影響我以怎樣的方式在我人生的岔路做出抉擇,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父親的背影。
文章作者:顧世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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