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千塊!”“經典款!”“限量版!”
一路小跑著剛進教室,卻見班里的幾位同學正攢作一團,匍匐于地,滿眼欣羨地觀摩著一雙腳。或者說,是腳上的那雙鞋。聽他們激情澎湃地從嘴里蹦出一連串我甚為陌生的“品牌”“代言明星”,我竟有些局促地自顧自搓起手來。眼皮下垂,瞥一眼自己腳上那雙毫無標識的運動鞋,它的代言人是誰呢?價值幾何?
無奈地苦笑兩聲,說內心毫無波瀾,那是自欺欺人。哪個十來歲的男孩能經受住一雙價格不菲的球鞋的誘惑呢?我感到喉嚨有些干渴,吞咽下唾液腺剛剛不經意間分泌而出的口水,快速地抽出書本。周圍的讀書聲漸漸起來,有如潮水翻鳴,震雷滾滾。我知道,自己該做什么。
“留守兒童”是我長期享有的標簽。父母背負重擔,遠赴數百里外,為家庭謀求一份溫飽,我與爺爺獨留村落,相依為命。并不富裕的家庭教給我的唯一真理,便是那句經年累月卻從未改變的“讀書改變命運!”
早讀的鈴聲正式響起,班里的書聲一浪高過一浪,我端坐舉書,仰面抬頭,大聲誦讀起來。“同舍生皆被綺繡,戴朱纓寶飾之帽,腰白玉之環,左佩刀,右備容臭,燁然若神人;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,略無慕艷意。以中有足樂者,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。”讀到共情處,我兀地騰地而起,站得身如勁松,睜得眼似銅鈴,二三粒米大的鉛字,此刻像化了形、長了腳似的,從書本中個個向我奔突而來。恍惚迷離中,只覺宋濂仿佛緩緩踱過了六百四十六年的歷史長廊,與我對向而立,執杖訴說窮冬烈風中那個負篋曳屣的跋涉少年。
下課鈴響了,剛剛幾位同學又奔著那雙名鞋而去,欲將再飽一飽眼福,我倚靠于墻,望著眼前綠得深邃的黑板,長長地舒了口氣,心中平靜如水。
人生這趟長途,每個人的際遇難免參差,前進的路上,有人舒適安穩,便有人吃苦受累;有人歲月靜好,便有人風雨兼程。既然命運沒有眷顧于我,我便奮起奔跑,以一個自律者的身份,靠勢必實現的決心認真地活著。我相信,當我以沖鋒的姿態昂揚前進過人生的荒野,更廣闊的天空便是苦盡甘來最生動的詮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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